罗广斌叔叔的离别话语
杨亚平
一一题 记
此文，献给我在九泉之下的中国著名作家罗广斌叔叔，献给我们活着的作家们。半个世纪前被红卫兵暴力抓走的恐怖现场，他离别亲人时对儿女的最后呐喊，作为当时在场亲眼目睹的少年，这些情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近半个世纪后，我把这段悲惨的历史重现，望人们从中深思、反思，让历史不再重演。
历史定格在上世纪1967年2月5日上午10点左右，一群身穿军装的红卫兵冲进罗叔叔家客厅，不由他争辩，几个人扭住他的双手就往门外拖拽……
在楼梯口，罗叔叔极力争扎着转过身来，对他的儿子罗嘉、女儿胡波拼命高喊到：“爸爸走了，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读毛主席的书！”
我当时，正和罗嘉、胡波一起玩，此时的罗嘉、胡波和我只有13岁、11岁、10岁。
我们被这突发的政治风暴暴力的场面惊吓呆了……
这位被红卫兵小将强行恐怖暴力抓走的人，就是蜚声全球的长篇小说《红岩》的作者之一: 罗广斌。
我家和罗广斌叔叔家只有一墙之隔，两家人共用一个长方形露天大阳台，大约八十平方米，罗家那边阳台上，放有八个巨大的玻璃鱼缸，里面有罗叔叔从国外带回的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另外，还有许多美丽精灵的盆景，所以我喜欢到那边玩……
我问我父亲: “罗叔叔有钱吗，买那么多鱼缸和热带鱼？” 父亲说: “罗叔叔的《红岩》多次岀版，17个国家都出版了，所以稿费多; 但你罗叔叔全都交了党费，自己只留了很少一点。”
罗广斌叔叔，大约1点6米高，他浓眉大眼，声音洪亮，身材偏胖，两眼特别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性格爽直，精神抖擞的人。
夏天到了，那时号称三大火炉的重庆城，所有人都在露天纳凉，大街小巷凉椅、凉床随处可见。
我在纳谅时，我都要到罗叔叔那边去，听他讲故事……
那些年，在“秋老虎”那二十多天最热的夜晚，罗叔叔躺在凉椅上给我和罗嘉、胡波讲故事，我父亲躺在露台这头，也听得哈哈大笑……
罗叔叔的口才，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是重庆作家中最好的；而且他精力超旺盛，侃起龙门阵来，那真是活灵活现，而且二、三个小时，根本不在话下，但一定要有烟，我亲眼见过他对造反派、红卫兵讲演一下午，抽了三包烟……
罗叔叔恰好同家父同年生人，他俩谁年长，我也弄不清，只看见罗叔叔喊家父：山兄。
一次，《烈火中永生》剧组的主要演员看望罗叔叔，恰好我在他家玩，他爱人胡孃孃拿出许多糖和水果招持，我也拿起就吃……亲眼见有人给罗叔叔介绍：这位是赵丹同志，这位是于蓝同志……。
当我戴上红领巾时，罗叔叔看见后高兴地说：加入少先队好！就这一年“11、27”扫墓时，罗叔叔特别叫上我和罗嘉、胡波一到乘车到了“渣滓洞”、“白宮馆”……这是我终身难忘的少年记忆。
罗叔叔和杨益言叔叔长住南泉创作《红岩》时，家父也在南泉疗养，所以，《红岩》的创作过程，家父如数家珍。
罗叔叔在文革刚开始时，是重庆主要造反派最早期头目，那时的文联，是重庆最早成立造反组织的。作协伙食团工人罗青在罗广斌大力友持下，率先成立了造反派组织 “东方红纵队”，市作协家属少年和青年也成立了 “杀杀杀战斗队”，只有10岁的我也参加了。
我时常看到罗叔叔在市作协底楼大会议室，每天要接待好多红卫兵，罗叔叔在这大会议室还给红卫兵做了许多次激昂的讲演。
我记忆最清楚的是，罗叔叔讲演时，桌上摆了好多烟，他一只接一只地抽，讲多久，他就抽多久，他讲的内容，主要是号召红卫兵们夺市委、市府的权。
前不久，我突然看到原四川省委宣传部长、著名作家马识途的一段讲话，他说：“解放后，罗广斌任过重庆市共青团市委常委，后来团中央组织出国、提拔他、重用他，都没通过。这主要原因是有许多中央和省主要领导始终怀疑他从狱中脱险的传奇经历……。
那么多共产党人被害至死，为什么罗广斌没有？
加上他亲哥哥罗广文又是国民党著名军阀……
文革前，罗叔叔就被上级反复审查了四次！
尽管《红岩》发表后，罗叔叔名气如日中天，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上级主要领导还是放心不下他从狱中脱险的疑点。所以文革一开始后，造反派就把他定性为叛徒。
罗叔叔哪怕写出了蜚声中外的《红岩》，但他到市作协工作后，也一直没有任一官半职。
现在，我才知道，罗叔叔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造当时市委、市府的反，要夺市委、市府的权。是他政治上深感压迫太深、太久呀！
罗广斌叔叔由文革最初的造反者，变成了受害者。
罗广斌叔叔，刚被抓走的当天，就被抄家了，抄家时我在他家门口看，罗嘉、胡波、胡孃孃被驱赶到厨房，红卫兵象土匪样翻箱倒柜，墙上的字画和桌上的手稿被拿走，整个书房和客厅、卧室一片狼藉……抄完之后，立即在房门和窗上帖了封条。
最后，胡孃孃、罗嘉、胡波被驱赶到楼下，红卫兵一头目对她们宣告：“叛徒罗广斌家已被查封，家属不准入内！”
就这样，著名作家罗广斌全家，就开始家破人亡了…….
在他被抓走后的第五天，他就被迫害至死，我看过他坠楼死后恐怖的照片……我心如刀绞！
我认为不必争论他是自杀坠楼，还是被他杀坠楼！
他，就是在这一场政治运动中被迫害致死。他写的《红岩》，也被打成反革命小说。
在国民党的白宫馆、渣滓洞，共产党员罗广斌没被整死，被红卫兵抓走，五天后就坠楼暴死……
至今，我使终不相信他是叛徒！
若是，他怎能写出震撼所有中国共产党人心灵的、感动全世界华人及其它肤色人种的长篇小说《红岩》！
《红岩》被无数次再版，在中国，每一个图书馆都有收藏，也被翻译成17国文字在全球发行。
至今为止，重庆文学史上最高的文学成就，影响最大的作品，还是《红岩》。
它象一座文学的丰碑，已深刻在全球华人的心中。
每当我听到歌剧《江姐》中的经典老歌《红梅赞》，我就会想起罗广斌叔叔。
一想起他，我就心痛地想起他在家中被红卫兵五花大绑抓走的情景！
仿佛就会听见他被红卫兵残酷折磨几十小时后，绝望跳窗前，高呼的那句口号！
就会听见他被红卫兵五花大绑抓走时，对儿女高声呐喊的话语！
二稿于2019年10月8日